我记不清到底是谁先动手的了,反正看到老三倒地之后,你们就一哄而上了,像几只不怕死的小蚂蚁扑向一团大青虫。球场下面的对手刚开始没反应过来,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,潮水就迅速淹没了小蚂蚁。我被人群挤到外面,因为怕出事,我就往保卫处跑。在校医院看到你们都没事,我试着安慰你们。
“你不能一直这么怂,兄弟们都在这儿呢,你怕什么,你跑什么?!”你甩开我的胳膊,冲我大喊。
█ 你一定还记得吧,今年是我们毕业的第六年。可笑的是,因为老二结婚,我们才在在上海第一次聚齐了。毕业的时候,我们约定无论如何每年要聚一下的。临走那天下午,我借着酒劲提出,我们找个地方打场球吧。我看到你怔了一下。
最后我们只找到了一个小区的水泥场。皮鞋,凉鞋,帆布鞋。西装裤,牛仔裤,紧身裤。衬衫,西装,休闲服。你们一个个久疏战阵,我们依然只能2对3玩,老六依然在坐在旁边看着我们。但那又如何,我都开心得都快要忘了,篮球除了和随机遇见的陌生人组队假装磨合明争暗斗,还能和一帮兄弟亲密无间一起玩得这么开心。直到车次和航班把你们一个个带走,最后只剩下我和你的那一刻,我才意识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这么一帮好兄弟。
“老规矩,我们斗牛吧。”你说着把球扔给我。
在连赢了你五局之后,看着蹲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你,我确定我们的篮球水平已经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了。我为自己球技的进步而感到万分难过。
天慢慢黑了,夜色像往常一样降临,昏冥围困着球场,1000瓦的大灯上萦绕着几只孤独的蛾子,而旁边两个人斗牛的声音,挺像我们这些年没有见面而偷偷发生的声音。回去的路上,我们没有再聊起篮球的事,而是像刚认识不久的朋友那样问了对方许多世俗的问题。你拿着球走在前面,我在后面默默跟着,好像我们不是要去车站,而是我们刚刚又输了一场球赛而已。之前我们已经输了很多了,但我们还年轻,还有梦想,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。
“你知道吗,我好多年没玩过篮球了。工作实在是太忙了。每天下班之后,我只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,看那些不需要过脑子的垃圾玩意儿。周末我会陪老婆孩子去商场玩,或者就在家,我们一起做饭,享受我们的三人生活。对了,我儿子都三岁了,哪天见见你这个好叔叔。生活嘛,生活就是个慢慢受锤的过程,我的一个球——篮球早就这样被锤掉了。希望你的事业成功,过得好,活得开心,兄弟。”在候车室,你最后对我说。
火车上,我又想起那场比赛。
终场哨已经响起了。你还是拼命从人缝中把球甩给我。
“投进去啊!五!你可以的!”你再次喊道,声音里浸透了绝望。
我知道你为啥非得让我投进去,因为最终我们的得分定格在38,太不吉利了,本来就有很多人说我们是外语学院的“女篮”。
那天比赛之后,我们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起借酒浇愁,而是各怀心事,在宿舍里用持续不灭的烟头和前所未有的沉默互相埋怨着彼此。后来,你带头一个人先走了,他们也陆陆续续走了出去,就像夜的怪兽伸着利爪从我们的巢穴里一个接一个将我们抓走、吞掉一样。那一晚,我们各自不知所踪。
我曾听老二说,那晚你把我们的篮球用剪刀剪碎了,自己一个人在宿舍楼顶吹了一夜的风。虽然我们的篮球就此失踪,但我始终不信你下得了手。
我想应该不至于,我们都是习惯失败的人,又怎么会在乎“再失败一次”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。
真的没关系,即便生活让我再失败一万次,我也会爬起来,站好,蓄力,尽我所能,投出手里的球。我们的青春早已不知去向,而你随手扔给我的烟瘾和球瘾都还在我身上流淌。不管你还有没有拿起篮球的机会,我都希望你还有再次仰望篮筐的勇气,即便我们再也无法并肩。
我一定是世界上最矫情的人,现在居然还记得这些事,还写了下来。
篮球福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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