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| 何润萱
观众越来越强调自身的主体性,尽管这种主体性是一种集体身份,而非个人的赋权。在这种集体对峙里,国产剧沦为他者,无论是被赋予癫剧身份,还是待爆的不安全设定,都指向观众将自己作为权力的主体。
对于国产剧来说,过去一年无疑是提质减量的关键节点。
灯塔数据显示,2023全年网播剧集市场有效剧集数量294部,较去年减少10.6%,大盘正片总播放指数却达到3861.2万,逆势增长7.7%。全年7个月份剧集播放量超去年同期,头部剧集项目分布更为均匀,暑期创近三年大盘播放新高。
但与此同时,2023年也是国产剧的癫剧元年。尽管在这个品类,人们从未寄予厚望,但以癫之名,还是第一次。
何以为癫?一开始也许是某些剧情真的癫狂,丧失理智,但随着癫剧这个名头被滥用,角色不贴脸、走向不满意、剧情现实力度不够,只要观众不满意的剧,都可以装进这个框。
在这个元年,我们也看到性别的分化:市场上所谓的大女主戏不少,但高口碑的却非常罕见,2024年也成为了公认的男频将崛起之年。反恋爱脑已经是主流共识了,但这个大棒敲下去,没把女性真的敲醒,却敲出来一堆男频。
而作为曾经最能造星的温床,在剧集领域,我们肉眼可见的是那些待爆、准待爆的咖们却差一口气,始终不爆。都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,在国产剧领域却是倒挂的:新人青黄不接,85花才能重回顶流。
过去这一年,国产剧当然在进化,但这种进化并非线性的,而是在撕裂中螺旋上升。在下文,我会用几组互为对照的流行词来呈现这种“离心式”增长,展现过去这一年国产剧究竟在流行文化中充当着怎样一种图景。
癫剧vs恐舆
“癫剧”一词,尽管是2023年才有的新产物,前身却或许可以追溯到《薛平贵与王宝钏》。作为一部在短视频上走红的古早国产剧,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女主角的恋爱脑,放弃了优渥生活下嫁凤凰男,不但苦守寒窑十八年,最终还要被迫娥皇女英。
《薛平贵与王宝钏》
王宝钏作为恋爱脑的反面代表人物,通常以粗布褴褛的形象出现在短视频和各种截图里,精神面貌狼狈不堪,在被观众不断的阅读里累计为一种反面icon。网友可能未必看过这部剧,但却对她挖野菜的形象记忆深刻,这个印象就是“癫剧”的1.0版本:无法理解的主角和其背后不合乎常理的行为动机、心理状态。
而真正将癫剧带入更大众的讨论范畴的,是去年年底的《一念关山》和《鸣龙少年》。这两部剧的出现给癫剧的定义带来了新的增量:不仅是主角癫,整部剧的剧情走向、人物关系都超出了某种观众预期的心理范式,因此被称为“高开癫走”,是为癫剧2.0版本。
《一念关山》
以《一念关山》为例,刘诗诗饰演的女刺客在开局拥有不错的观众基础,大家也一致认为她的爱情观是“去父留子”式的现代派,不料恋爱后情节来了个大反转,处处以男主为核心,最后干脆为爱殉情。至于小分队,也一反常态的在秀完自己的人物高光后来了个团灭,留下一地目瞪口呆的观众。艺术创作本没有固定范式,但在一个观众已在事实上占据舆论高地的时代,处处不满足他们的期待,结局显然就是被成为癫剧。
这种“不满足”同样也体现在《鸣龙少年》的后半部分,作为一部现实主义浪漫题材,观众们本已接受了这是一部具有实验性质的教育剧,不料最后画风一转,五个人凑出三对CP,竟然以狗血爱情剧的方式收尾。当年的龙海乔布斯摇身一变成为只想多生娃的经典中男,使人疑心这究竟是不是一剧两格。
网友关于《鸣龙少年》的讨论
主创可能很难接受自己的作品被冠以癫剧之名,但事实上,往往被称为癫剧的作品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,像最近扑街的《仙剑》四、六,压根不在讨论范围内。因此,第二轮癫剧争议,本质上还是关于作品解读定义权的争夺战。
然而,随着癫剧一词的走红,它逐渐演变成一个大漏勺,任何国产剧往里一倒,都能筛出几分癫味。暑假的乐子剧《我的人间烟火》是癫剧,毕竟富家千金只爱白粥这个人设太癫婆;《长相思》也是癫剧,因为小夭离开清水镇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,不事生产,只在涂山璟和相柳之间来回绿茶;《宁安如梦》就更是癫中之癫,毕竟离魂式运镜和主演飘忽的演技,很难不令人觉得像做了一场梦,醒来不太感动。
就像阁楼上的女疯子一样,癫剧演变到现在,某种程度上也是观众有心为之的人造景观,把它放在国产剧这座透明的玻璃阁楼里当做奇观来哄笑发泄,焉能说这不是一种后置式的人为癫。福柯早就说过,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现象,而是一种文明产物。当时当下的癫剧,正是这一代观众的的集体产物。
癫剧的镜像是恐舆。当癫剧概念在手,人人都可使用这个大棒砸向任意剧目,创作者自然是恐舆。电影行业也有恐舆,甚至更加严重。
去年的《封神》就是一部在舆论场里再三反转的经典案例。一开始发布定档预告之后,由于黄渤、陈坤等人番位滑档,九尾狐造型的改动,被嘲烂片魔改,《封神》也被归为此前一众低质量魔幻片之列。转折发生在第一轮点映之后,过低的预期给了《封神》反弹的空间,封神质子团、商务殷语等一系列梗迅速席卷普通人。但影片行至上映末端,乌尔善和娜然又卷进民族议题,加上陈牧驰的个人生活不断爆出新料,《封神》早已从一部电影变成舆论场的免费“奶妈”。乌尔善本人,也经历了不懂舆情、肆意发言、最终噤声三个阶段,完成了恐舆的闭环。
另一部同样在舆论场里生死不能的是2023开年的《满江红》。它的前半段舆情以文艺讨论为主,即便是议论女性审美也尚未变成迎头痛击,但随着多位大V下场,《满江红》彻底失去文艺身份,变成又一位爆梗“奶妈”。张艺谋本人的采访,也沦为鬼畜素材。如果这两部电影发生在2023年Q4,恐怕癫剧的概念又会再进化一次成为癫影,实现癫的影视破圈。
需要明确指出的是,文艺批评是必要的,但用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癫x框架,平滑地扣在所有文艺内容上,这就是一种形而上的“悬溺”——反正不管发什么短视频,都可以配“悬溺”。在癫这个概念出现之前,国产剧的各种毛病还能一二三四排开,在它之后,万物归癫。当评价者使用一种“极简”式的语言归纳,也使得被评价者陷入了更混沌的境地,于行业和创作来说,这更像一种热暴力。
“大女主”vs男频归来
过去一年,市场上号称有很多部大女主戏,但真正的女性主义含量却依然存疑。暑假的时候曾经火过一阵子“雄竞”这个概念,主要指一女N男,每个男人都卯着劲儿开屏秀实力。起因大概是《长相思》撞上《封神》,一群男的在女观众面前载歌载舞,让大家颇有种“看得出来你颇为朕花心思”的快感,但再一琢磨,“雄竞”仅停留在各家路演,本质还是玛丽苏变体。
《好事成双》《女士的品格》都是这类伪大女主的代表,表面上看女主角们都在生活里迎难而上,然而她们的困境仍是婚育,真正解决问题也还是靠男人搭把手。
另一边,曾经倒掉的男频却又卷土重来。根据公开数据统计,2024年的男频大IP储备项目至少有10 ,其中8部已经杀青。腾讯视频期待榜TOP5中60%是男频IP,其中《庆余年》第二季位列电视剧期待榜第一名,预约量超过1000万。
好些年前《武动乾坤》《将夜》出街的时候糊成一片,市场上看衰男频,理由无非是播出错位:为了照顾剧集的女性观众大盘,男频改编思路往往是感情线上做加法,导致该有的爽感减少,沦为不阴不阳的混合体。
就像所有的难题都会被更高层次的元问题解决一样,男女频错位的问题在这两年早就悄然回正。根本原因是剧集整体进化,带动男频大盘扩张。2017年迷雾剧场之后各家争相布局悬疑赛道,使得悬疑剧成为竞争最充分的内容赛道之一,刑侦、古装悬疑、社会悬疑、生活悬疑戏份类型应有尽有,出现了《隐秘的真相》《漫长的季节》等爆款,逐渐培养起来了男性用户盘。另外,科幻剧、漫改剧如《三体》《异人之下》等也吸纳了不少男性观众。
与此同时,精品剧的全年龄层也拓展了女性观众的口味。《2023 IP风向标》显示,《狂飙》男女性别比例为58:42,《漫长的季节》则为55:45。前段时间的《似火流年》,作为一部男频剧,观众性别占比更高的反而是女性,达到59.77%。可见,男女频的池子壁垒,确实正在消融。
《2023 IP风向标》
在剧集的性别分野里,真正的危机是女频范式失灵。就像去年我和UP主传播学刘阳在采访里聊的那样,国产剧过去总是在恋爱,因为创作者认为观众只需要恋爱。而现在这一固定范式已经过时,观众开始在高概念的类型剧里找新鲜感,自然就会涌入男频。
说起来,男频也没有产生什么全新玩法,无非是一个类型plus。《庆余年》和《赘婿》里,加的是喜剧元素,靠田雨和郭麒麟说学逗唱,保证了一定的适口性。《从前有座灵剑山》里许凯难得被认可也是因为贡献了喜剧台词,自cue前作《延禧攻略》,“这人也太会演戏了吧,简直是从魏璎珞一秒变成我姐富察皇后啊”。
过去男频的问题是喜欢下大棋,开篇动辄就涉及世界观建构、灵力修为等级、武力值高低,在观众入戏之前就已经劝退。但男频本身的类型化是充分的,以阅文的经典IP们为例:《宿命之环》《诡秘之主》《凡人修仙传》《斗破苍穹》《夜的命名术》《全职高手》就囊括了蒸汽朋克、玄幻修仙、都市异能、游戏等众多类型,给了故事足够的发育空间。
而反观2023年的女频作品,无论是乐子剧《我的人间烟火》《以爱为营》,还是得分更高的《装腔启示录》,你会发现女频的本质是恋爱,类型只是点缀。女频长期以来在主体性上的缺失,使得类型剧这个说法变成一纸空谈,从仙侠到武侠,从古代刺客到现代消防,无论职业身份贵贱,女频的目的就是谈恋爱。
《以爱为营》
男频向来不缺主体性,只需要做一些轻松化的改编就可以立刻兜售给女性观众,但女频却在各种新鲜类型里忙碌寻爱,归来仍是第二性。然而,作为被性化的观众,其实是有明显察觉的,甚至有强烈的抵抗心理。因此《长相思》中段之后小夭忙着恋爱才会激起网友反弹,恨不能自己魂穿王姬,成为女帝一举拿下四个男人;《以爱为营》里靠美色钓男人的女记者也被观众瞧不不上,远不如《新闻女王》里为了事业不着家的拼命女郎张家妍。
《新闻女王》
参与式文化不是一个新鲜命题了,但国产剧领域,主创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一点:重构这件事不仅是故事素材的挪用,而是在进入戏剧的第一时间就发生了——就像游戏一样,观众可以选择任意视角打开一部剧,可以代入男女主、任何配角甚至非人的存在(比如《莲花楼》的同人就有穿越成碧茶之毒的视角)。在这种背景下,只会谈恋爱的女频不仅在性别观念上落后,也像一个内核从未变过的老套游戏,令人嚼之无味。
《后翼弃兵》《傲骨贤妻》《傲骨之战》这一类经典的职业英美剧,难以落地的真正原因不是职业戏,而是女性自立的视角。接下来的国产女频能否重新拿到观众的心?从2024年头的这几部剧来说,还很悬。
待爆vs再无顶流
待爆一词起源略难考证,但“待爆”概念出圈却是可以明确定位时间线的。
2023年夏天,《长相思》的乙女式营销让剧中四个男人纷纷上马热搜,也随之引出初代“待爆帝”。目前舆论场上公认的四位待爆帝是张凌赫、张晚意、邓为和陈哲远,有两位就出自《长相思》。这几位男明星都是95后生人,在去年之前手里都尚无够硬的代表作,之所以能跻身待爆,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最卷暑期档。根据灯塔数据,去年剧集暑期档大盘创近三年新高,其中7月的累计播放指数更达到4331176,是2022年年初的2.5倍。《长相思》二子之外,张凌赫暑期有《云之羽》,陈哲远有现偶《偷偷藏不住》,几人均获暑期大盘流量充值,热度冲上新高。
《长相思》
夏天之后,虽然大盘回落,但待爆一词却是已经正式进入舆论场。那些处于升咖期的、想蹭点人气的、该红不红的,都开始自称待爆。娱乐圈从前只有红和不红,待爆则在两者之间硬生生割出一番皇帝的新席位。唯一不同的是,待爆的行动主体不是艺人及其主体,更多的来自饭圈。娱理在采访中就提到过这种粉丝的操作:作为艺人的事业粉,粉丝们出于功利心理研究出待爆概念,一方面模糊掉自家正主的不红事实,另一方面通过糊咖抱团的方式形成合力,实现热度上的无息“贷款”。
从其定义可知,待爆一词本身具有混沌性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癫剧有类似之处:因为模糊,所以什么都能往里面装。这个语义模糊的框架同样很快扩散到其他领域:待爆剧、待爆CP、待爆班底……一夜之间,内娱已没有糊咖,人均待爆。
粉丝愿望很美好,然而愿意买单待爆概念的多是品牌,而非剧方。品牌方逐利,在选择艺人合作时,基本都会抱着低价高回报的买便宜预期,因此多有“打新股”心理。以娱理提及的王星越为例,他在《宁安如梦》开播时还是豪士面包的品牌大使,随着播出期热度走高,他的头衔也提升为品牌代言人。另一位翻红男星檀健次身上同样复制了这种火箭速度:《长相思》之前,祖马龙香水仅仅是他的个人审美取向,在剧走红之后,这家品牌商务则很快坐实。
但对于剧方来说,待爆概念则避之不及。回顾一下前文提到的“恐舆”,就不难理解这种心态。微博上曾盛传2023四大待爆剧,其中就有《七时吉祥》,结果这部A级剧因为承载过高期待,扑的时候也格外惨烈。
《七时吉祥》
咋咋呼呼一片待爆声中,好像大家都忘了一件事:其实内娱,早就没有顶流了。顶流更像是前些年互联网资本砸重金造出来的一个概念,在影视行业B2C的模型里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,是资本的台前代言人。个中代表是肖战和蔡徐坤,一个吃到初代耽改红利,一个吸饱初代选秀流量,都曾立于流量之巅。但标准流量与时代密切相关,这两位虽命运不同,但也都跟随时代逐渐隐身。蔡徐坤塌房,连带虎扑的球迷都失去嘲讽标的;肖战则牵动亚文化圈层撕裂,处于多重角力中身份难以确认,只能成为美而易碎的一种抽象。
资本之外,在这个圈层时代,很多共识也不复存在,作为曾经共识集合体的“顶流”自然身份也被取消。如果把目光稍移到短视频领域,就会发现这种现象更加明显。2022年,刘畊宏曾经手握巨大流量,一周涨粉超过2500万,更是把大街小巷的女性用户都变成了“刘畊宏女孩”,跟他一起跳操。而仅仅一年之后,没有人再提到刘畊宏,他的直播间也变成了一个普通通告场。三农领域的张同学同样重复了这种大起大落,最炙手可热的时候张同学登上过北京台和辽宁台春晚,甚至出演电影,彼时有MCN豪掷2000万和他签约还被拒绝。但同样是在半年之后,张同学的流量陷入平台期,根据蝉妈妈数据,拥有1700万粉丝的他最近一个月的带货数据仅在100-250万之间。
作为手握7亿DAU的超级APP,抖音上的流量走向无疑能反映出一些风向。普通人于文亮、吟唱挖呀挖呀挖的两位幼师,都在风起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走了大运,然而事实证明,追风者从来都是被动的,造风者才是赢家。铁打的平台,流水的网红/艺人,这一点短视频和长视频并没有太大区别。唯一不同的,可能是明星带来的商业价值更持久一些,平台的鼓风机吹得更久一点。
就算跳出国产领域,放眼全球,也会发现当今的流行文化越来越众口难调,唯一的例外是在2023年大杀四方的Taylor swift。界面文化把这位收获大众喜爱的“美国李清照”称为当代美国梦代表,集合了大众想要的多种面相与一身:既是邻家女孩,又是百万富翁;既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,又是精明的女商人;既是懵懂的少女,又是严肃的成年创作者。
《泰勒·斯威夫特:时代巡回演唱会》豆瓣评分
Taylor带给老中文化圈的一个启示是:想要成为顶流,需要成为拥有最大公约数的梦想代言人。但放眼国产剧领域,尽管待爆们济济一堂,好像哪一个都不够格成为“中国幻梦”。此时此刻幻梦不存在,观众自然就会往历史里寻找,这也是为什么近期85花们齐齐重回顶流:在85花们出道的年代,随着GDP上升,一切都还很美好。
结语
通过以上三组关键词,我们能清晰地看到一种倾向:观众越来越强调自身的主体性,尽管这种主体性是一种集体身份,而非个人的赋权。在这种集体对峙里,国产剧沦为他者,无论是被赋予癫剧身份,还是待爆的不安全设定,都指向观众自将自己作为权力的主体。这是大众对过去由精英垄断的影视行业的一种自觉反叛,它倒逼了行业的进化,也带来了更多难以预料的新的撕裂,因此舆情变得更加纷繁复杂、层峦叠嶂。
美国历史学家丹尼尔·布尔斯廷在《幻象》里提到过一个概念叫“伪事件”,指的是有一类事件是被人为地塑造出来,目的就是为了流量传播,这类事件和现实的关系通常是暧昧的、模糊的,并且最终指向自我实现的预言。而癫剧、伪大女主和待爆这一类词语刚好落入这个范畴。这足以提示我们,一切流行的东西可能原本只是幻象。
主体与他者的撕裂、幻象与现实的撕裂,此刻正在国产剧里发生。这种撕裂会为2024年带来什么新的张力尚未可知,唯一能肯定的是,这种撕裂将来还会持续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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运营|三土
校对|刺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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