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想儿子想得遭不住,才去做的试管。地震两个月后,政府开始统计遇难子女人数,要再生的就签字,我就去签了。他爸爸之前结扎过,只有做试管婴儿。2009年3月,县计生局让我们去成都检查,第一批只去了两人做试管,手术费、医药费政府给,生活费路费自己给,前后弄了一个多月。我们那村有7-8个子女都没得了,也登记了试管。
我想再要个儿子,觉得这样儿子会回来。想是想,但光心里想肯定不得行。有一次,我在成都看试管打车,师傅听了后说,你肯定想啥就有啥,我说可能不得行哦,还是得看命。果然,最后我生了女儿。
我们那村子女遇难的,都调了胎了,女子蹉跎的都生了娃,娃蹉跎了的都生了女子,有七八个。我怀孕几个月时,有一次山上屋里睡觉的时候,做梦梦到他在窗户边喊我:“妈妈,你转过来看看我。”我翻身一看,说:“儿子你回来了啊?”我觉得他好像就在窗子边上看着我一样。我走过去想看看他,他就消失了。那一回明显得很,我印象最深。
映秀漩口中学遗址,一位中年男子前来祭拜
试管跟怀孕不同,完全是打针打出来的。天天打针,屁股上全是针眼,我连坐下来都困难。做手术还要打单针,怀了后还要打1-2月保胎针,第一月是一天两次,第二月一天只有一次。手术花了3万多,我们年龄大了,很贵,但政府地震后这些补助多。我第一次就成功了,后来生下了北川再生家庭的第一个试管婴儿。因为经常在绵阳成都两地跑,我给女儿取名叫“涪蓉”。
怀孕比年轻更吃力,年轻时怀孕背啥子东西都不怕,试管期间连潲水都不敢担。村里有很多“落了”胎(流产)的。有个村民,试管做出了双胞胎,只是爬个车,双胞胎就落了。还有一个,下地摘了个茶叶就落了,本来是先有的,回来没管好,后面再试不行了,最后只有领养。
我们以前都住在景家山上。女儿要读幼儿园,我们就搬到新县城。他爸身体不太好,找了份保安活路。保安工资低,一个月1400多。他做不了重活儿,需要休养。女子7个多月时,他爸骑摩托摔倒了,肝脏摔了,医生下了病危通知,还好托人找了熟人,弄得快,做了手术。他爸现在嘴巴歪了,口水都包不住,吃饭更不用说了。
本来,我们在新县城租房子租了四年,但很不方便,人家喊搬就得搬。亲戚们都劝我买房子,我昨年贷款10-20万在新县城买了房,还借了亲戚几万,每月贷款得还1200多,要还十年。不下狠心真的买不起。现在住在顶楼,户型和楼层都不好。这两年好楼层太贵了,地震后再生子女多了,都要上学,大家都来这里买房子,房价涨得快。
再生子女上学不需要交学费,但生活费没免,一学期还是也得1000多。她现在8岁,来了4年多了。住在新县城花销大,啥子都要买起吃,菜都老了但还是得买着吃,山上就可以自己种菜。每年,走人户送礼多得3-4万,少得也有1-2万。城里什么都要钱,经济压力很大。
现在基本就靠我儿子的抚恤金养着我们啊。我还有一个大女儿已经嫁人了,在邻镇工作。她在外面工作没什么钱,但我们的抚恤金倒是每年都在涨。2008年后才200多/月,现在有1000多/月,能领到去世。儿子属于国家喊过去武装部训练的,所以有补助,不像学生遇难,类似情况我知道的北川有两户人家。
跟哥哥相比,现在这个小的就不得行。小女儿现在不太听话,装怪。她学习还是可以,有些功课我和他爸都不懂,她就自己在网上搜索,做作业做一下耍一下。她本来性格撇,不开腔,古怪,贪玩得很,经常喊我买东西。要啥买啥,一两块钱一个那种小玩具,不买还不得行。
十周年记者来了很多,娃娃有点骄傲,问我:“为啥他们只来看我,不看我的同学?”,有点骄傲和调皮。记得她满一周岁时,家里来了很多人,大家给她摆上笔、零食和钱当作礼物挑选,她首先就拿钱,钱拿了再拿吃的和笔。她好像脾气就是那么个,小时候她要吃啥,我尽量给,给她溺爱了,一点不像她哥哥。
她晓得自己有个哥哥,小时候她不听话,我就说她:“你哥哥遇难才生的你,不然咋有你,你要对得起哥哥。”我教她也不听,往年还要怪些。现在比往年好点了,知道做错了知道说一声“对不起”。